苍穹之锁·三十一
太阳升起之山
安努姆得知吉尔伽美什的莽撞行径并不是很久前的事,约莫就是两个月前那位王者经过暴风神庇佑的尼普尔时,正因神殿事务而在那里驻留的恩利尔知会他的。
对于此事安努姆起初颇有些无可奈何,他本以为吉尔伽美什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孤独和乏味打道回府。但是很明显的,他错了,吉尔伽美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在穿过基什之后更加志气昂扬。
直到这时,苍天神才察觉到,他所想做的并非是复仇那么简单。因为若只是耐不住心中仇恨就去冒莫大风险,宁孙一早就阻止他了,绝不可能这般放任,甚至还将开启恩美尔卡与卢伽尔班达时就流传下来的宝库之匙给予他。
“如果这样下去,”抿着杯中温热的茶水,少年阴郁地垂下了眸子,“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去到埃雷修基加尔那里吧…”叹了口气,他将茶杯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虽以地狱女王自居、把死亡散布给人间,事实上和妹妹一样的明白生命的可贵…”透过神殿的窗户,安努姆遥望着繁茂的花树,回想起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埃雷修基加尔,你的可悲,在于你渴望了永远得不到的事物…但是,这并不是你的错。”
伊诗塔的姐姐埃雷修基加尔,司掌万物死亡的神祗,几乎是与其一同降临在迪尔牟恩的—只先了那么一点点。伊诗塔在明媚的阳光下为这片沃土带来生机,而她则在幽静的月夜把永恒的安宁带给人间,她们就像是无缝的玉璧般默契和谐。
诞生与成长,生命的延续。伊诗妲尔使人们互相倾慕,萌生爱意,共结连理把子嗣传承。
但人是脆弱的,终有衰老死亡。当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再也无法挽回之时,却还要忍耐身体逐渐破碎的悲苦。仁慈的埃雷修基加尔不会视而不见,她佚使着冥府的精灵们,把病痛与折磨带离虚弱与濒死之人,赐予他们祥和的安眠。
生命的终端是死亡,而死亡又是新生的开始。曾经的年月里,埃雷修基加尔的长笛与伊诗塔的歌声,就是如此地把万物生息的真谛奏鸣在美索不达米亚古老的土地上。
然而,她们虽同等地、无怨无悔地付出着,所得到的却是那样的不公。
创生的女神伊诗塔,虽被亢滥的传说传为恶劣,但全地的人们皆仰仗她、承认她的不可或缺。而埃雷修基加尔,则被人们恐惧排斥,他们偏执地认为她将苦难与死亡带给人间,瘟疫、灾害、病痛全是她用以收割鲜活生命的镰刀。
的确,人类最大的愿望仅仅就是“活下去”,埃雷修基加尔所行的,在死者的家属与朋友看来根本就与刽子手无异。
神的心要比凡人坚强,因为他们明了自己的使命。她在漫长的光阴中平白地忍受责难与孤独。甚至,如此不被世人理解的埃雷修基加尔抵住了提亚马特的诱惑。
可悲的是,她心底最后防线的碎裂,是因为伊诗塔。
她是多么地喜欢这个依仗她、信赖她,又曾安慰她、鼓励她的妹妹呀!那种喜爱的心情甚至已经超越了姐妹范畴,更像是恋人间的情谊。
这一切,直到坦姆滋的出现。那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生于伊诗塔,可说的上是她的儿子。但他偏偏对伊诗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甚至他们性情与对外界认知的契合度上要比两姐妹还高。
最终,埃雷修基加尔离开了迪尔牟恩,去往了远方的海滨。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当做的事情,在伊什妲尔所看不到的地方,她依旧像过去那样吹响安眠的长笛。
但心灵失去了依靠的她变得脆弱,最终再也无法忍受地上人们的责难。
——如果那么不想死的话,就让我在冥府赋予你们新的生命。
——是的,就像你们认为的那样,丑陋、污秽、肮脏,这才是亡灵该有的模样。
不甘忍受的她开始自暴自弃,变得像人们所传闻的那样,把恐惧和悲伤挥洒向世间每一个阴霾的角落里。她按人们的传言建成了死亡之地,在黑暗的神殿内立起了地狱的大锅,并命令冥府的守门人把将死之人运回。这些人被她当成物件随意地摆弄,她把他们的面容烧焦,把肢体折断如同扭曲的枯树,并将地狱之锅的乌泥注入他们的心脏,赋予其驱动不成形的身体的必要之力量,令他们以丑陋不堪的姿态恒长地苟延残喘。
她的神殿内没有黎明,亡灵们悔恨的求死哀号无时无刻地充斥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岸。
安努姆不希望她落得提亚马特一样的下场,所以对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同时他悄悄地为那些亡灵设下了大限,一般只要一两个月,他们就会得到解脱,这也是为什么埃雷修基加尔的地狱一直也没有扩大到外域的原因。在他看来,这是那些亡者们生前对埃雷修基加尔的冤枉当负担的。但最令他担心的还是埃雷修基加尔的神殿处,那连通迪尔牟恩的大门。
若吉尔伽美什穿过那道门到达了迪尔牟恩,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因为这诸神的发端之地,蕴藏了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物,如果这些被人认识到的话,那么就会带来十分可怕的后果。
就好比说他床头的那些书,是由轻薄的纸张装订而成的,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而如果这被地上的人们看到,并流传开来的话,所造成的将不是文明的飞跃,而是陨灭。
因为这个东西被创造出来需要的过程是既定的,如果被过早的认识到了,那么原本把它确立出来的历史进程就有可能被破坏掉,同时它本身的概念也会被扭曲,而这个事物则可能被抹消。
总之,属于“未来”的东西,是不可能在“过去”或“当下”被完全地认知的。
“吉尔伽美什…”安努姆苦恼地揉了揉头发,长出了一口气,“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真想直接去找宁孙问个明白,但是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自乌鲁克一战后,他们的关系几本等同于彻底决裂。而舍马什还肯回来已经是万幸了。于是他只能苦闷地抱着膝盖蜷在椅子上,边嚼着碟子里的葡萄干边叹气,然后平生第一次觉的自己如此没用。但他又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时代,似乎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向未知但又无比明确的方向。无论是人还是神,均被一个更加庞大的意志所支配。他们一切无心或有心的举措、甚至是只言片语乃至眼神的交汇,都是为了使世界驶向那个朦胧的灯塔。
“…难道是…呃哟、”想到这里,专注思考的安努姆像是惊醒一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却一个不小心向前栽到了地板上,“疼…”揉了揉撞的生疼的额头,少年踉跄着爬了起来,小声地呢喃起来:“难道是阿赖耶......没道理的…”
阿赖耶识,作为所有灵长类意识的根源体,蕴藏这无穷的知力与武力。它既可以是有形的生物、也可是一种无形的推力。
“果然,关键的所在…还是你吗,”踱着步子,安努姆摸了摸下巴,“吉尔伽美什…”
这么想着,安努姆心中有了打算——如果去问询基什王,想必便会知晓吉尔伽美什此行乃至这一切所为的本意。
当四月中旬来临之时,动作迅捷的吉尔伽美什已经穿越了西帕尔和希特,向着马里进发。
他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荒茫平原,沿途尽是灰黄的沙砾与乱石。分明是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这路途上伴随他的却只有弥漫着土腥的干燥北风。
乌鲁克王早已卸下了上身沉重的铠甲,半裸着坚实的臂膀步步前进在沙原之上。他强韧的胸膛被风沙刮出裂口,干涸的血迹狰狞地纠在心口。他俊美的面庞也因为爬满了下巴的粘着沙粒的胡茬显得沧桑,唇角也因缺水而干裂,金黄的发丝早已与脚下的土地成了同色。
而那曾经被其威严挥舞的神剑EA,此刻也成了支撑其步伐的杖,使他仍能以蹒跚的姿态继续前进。
西帕尔、希特、马里,是他所选的路线上,这片荒原中仅有的三座城市,且其间间隔十分遥远。所以,没有车夫愿意穿越在两座城池之间,因此他也只好带上些许的补给,乘坐马车行至一定距离之后就下车徒步跋涉,方才落得如此下场。
摸出了腰间那恩奇都遗物的手帕,他将脸上的风沙擦拭,又掏乘水的皮囊,却发现再也倒不出一滴水。
阴郁地咬了咬牙,他将水壶扔到了一旁。一阵漫卷着尘土的大风呼啸而起,他支起了胳膊抵挡着吹袭继续前行。
那抹黄金的孤影,在无垠的大地上就如同一点辰星的碎屑,让人不由地担忧他会在转瞬之间被黄沙所掩埋。
人类总是妄图征服自然,并恒长地与之抗争,却只有在身陷灾难之中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我的渺小。
但吉尔伽美什并不这么认为,他遵循着太阳的指引,以无比强大的姿态一步一步地坚定前行,充满坚忍不拔的力量与顽强的斗志。
每天的正午他隐匿于土丘之后,躲避毒辣炙热的光芒,而当那火红的天球快要落下之时,他便以其为标记起身跋涉—这是因为太阳落下的方向,正是西北方。
而到了夜里,便寻着星座连夜地奔走于荒原之上。
就这样,靠着猎食荒漠里少的可怜的活物以及饮用沙坑内污浊的露水,他又走了十来日,终于在五月上旬的时候抵达了马里。
这座地处荒凉边境的城邦,是游荡在美索不达米亚大地上的人们聚集的地方。这其中既有流浪的平民、被驱逐的贵族,亦有流窜的犯人,但更不乏勇武放荡的英杰。所以,虽然混乱贫瘠,但捍卫生命尊严的秩序却因为战士们的努力勉强地维持着。
远远地望着那座依傍着幼发拉底河城市,他有些后悔—当初为求速度他莽撞地走了直线,却因气候因素反而更慢。早知如此,他应该顺着幼发拉底河畔到此地来才对,虽然路程会多上几百里,但至少不会因为缺少食物与水而拖缓进程。
这座规模适中的城镇像河畔的一块孤零零的鹅卵石般,远离苏美文明的中心区,城中的建筑大都由经过灼烧的黄土垒建,屋顶由兽皮及树枝编织。只有贵族或富裕人家的住宅是由砖石所建,且数量稀少。
当吉尔伽美什来到低矮破败的城门,伫立在门旁的两名守门人并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默许了他的通行。
乌鲁克王察觉到了守门者的眼光,不由地笑了。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尽责的守卫,而那两人显然不是因为忌惮他。于是,他有些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开口问道:“侍卫,你们为何毫不问询本王的来意,难道你们的职责所在不是守护这城邦的安定?”
“年轻的阁下,”一旁杵着长枪的年迈武者压低了他那镔铁的帽盔,摸着下巴上碴拉卷曲的棕褐色胡须,“马里的大门只向勇武之人敞开,这就是我们的规矩。”帽檐的阴影下,他沧桑而沉稳的双眸透射出洗练的锐利,“想必你是穿过了那片被称为‘尼努尔塔的脚印’的无尽沙原才来到此地,而且虽然你看上去筋疲力尽,眼神却依然坚韧,充满活力。”长者取出了一支粗糙的由干草卷制而成的,填满了杂叶的筒状物叼在嘴边,又掏出了打火石轻擦几下借着火花将之点燃,深深地吸了几口,“话说回来,你是中部的王公贵族吗?”
这个男人吸食的,是马里的特产。一种由曝干的含有某种镇定提神功效的草叶卷制而成的芳香剂,但同时也对身体有一定的危害,因此它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埃雷修基加尔的长笛。
“……”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打量着另一侧的稍显年轻的男人,他从容而直截了当地判断道:“你们并不像是侍卫,那为何要站在这里?”
“没错,”那名被带着兜帽的皮革披风包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斜靠在破烂的土墙上,娴熟地玩着手中的短剑,微笑道:“我们是今天才接的活。”他顿了顿,解释道:“如你所见,这里地处荒凉边境,一些流窜犯什么的也经常出没于此。所以马里不得不时常依靠武力维持秩序。不过这里没有资本训练固定的士兵,所以就由众人出钱,雇佣我们这些….嗯,旅行者。”
“哼,‘马里的猎犬’。”吉尔伽美什说道,“本王曾在乌鲁克听闻属下谈及这类事情,指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吗?”
“你来自乌鲁克…?”长者的声音骤然变得激动,“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叫达戈的年轻人,他正在乌鲁克王的麾下担任近侍队副长!大概半年之前,听说乌鲁克遭到了天神降下的灾厄,他还活着吗?!”
“……”吉尔伽美什瞥了一眼年迈的武者,悠然道:“本王的近侍队副长?那个枪术不错的家伙吗?目前为止,他都活的好好的。”
“谢天谢地…”男人长出了一口气,咧嘴一笑,“那小子啊,算是我唯一的孩子吧…虽然是从狼嘴里拣来的,好歹也算是亲手拉扯大的嘛。”说罢,他抗起了长枪,“那么、作为回报,英雄王哟,且让我领您去城里歇息吧…就是这里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不知能否合您的意。”
“且慢。”吉尔伽美什摆了摆手,将男人召回,神色严肃地掏出了阿伽赠与他的地图,“本王有一事想问你们两人,”说着,他将绘制于兽皮上的地图在墙上铺陈开来,指点着,“本王想知道,马里的前方是怎样的。”
“什么?”佩带短剑的男子错愕地出了声,靠了过去,仔细地注视着那张地图,半晌之后,他手一抖,短剑跌落在地上,“这地图的路线…很详尽,画出它的人是谁?”
“嗯?这张地图是阿伽赠与本王的。”吉尔伽美什蹙了蹙眉,“有什么不妥吗?”
“不…”年迈的男人也靠了过来,道:“如果是基什王就说的通了,毕竟他曾去过那地狱。”顿了顿,他又燃起了一支草烟,“马里的前方…约莫百十里之后,就是塔德莫。但是现在那里已经不能去了。”
“为什么?”吉尔伽美什听出了男人刻意压低的语气里有诡异。
“就在两个月前,那里遭到了不明的袭击,”男人呼了一口烟雾,继续道:“仅一夜之间全城的人都死光了,而且因为那夜大地的震动,北方的卡赫美什附近的马什山的山丘也升高了,一直延伸至塔德莫,阻断了道路。”他不安地用枪柄拍打着腿侧,道:“那次事件我们有派人去调查,但是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我也曾去过那里,可一到夜晚,就听见连天的哀号,那声音越是接近塔德莫就越是让人毛骨悚然。简直就像传说中埃雷修基加尔所支配的死尸的恸哭。”
“哦?也就是说此路不通吗。”吉尔伽美什侧着头,鄙夷地盯着地图,“那还有其他的路径吗?本王是一定要越过这座山的。”
“……”年轻男子沉默了一会,道:“如果从卡赫美什那里穿过去,应该是可以的…但是地震对那座城市具体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我们并不知道。另外,我个人认为这事和传闻中埃雷修基加尔欲图扩充她的亡灵大军有关系。”
“是吗,原来如此。”吉尔伽美什收起了地图,嗤笑道:“杂碎们不甘心在地狱里继续啃吃灰土,开始妄图爬到地上来了吗,那本王定要去给予这些阻碍本王道路的臭虫以诛戮。”说罢,他径自向着城中走去。
两名守门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年迈的武者呼喊道:“年轻的英雄王啊!您为何执意去那危险的死亡之地?请恕我直言!纵使您膂力强健,但也是人类之躯啊!是难以逃脱死亡的束缚的!”
“本王深藏的宝藏掉在了那里,”吉尔伽美什停下了脚步,傲然地回首:“他的价值,比本王所有的珍藏更耀眼,是值得亲手取回的。”英雄王的唇角,勾起一丝自信的微笑,“并且,他是本王最重要的朋友。”
纵使遍体鳞伤,纵使风尘仆仆,乌鲁克王的雍容闲雅的气度依然未曾改变。
“既然如此,请让我乌图尔来助您一臂之力!”年迈的武人听完吉尔伽美什的一席话,伏下了身,将长枪置于身侧,对他行了臣下之礼。
“还有我席勒。”持短剑的男子也如是道。
“……”吉尔伽美什思忖片刻,沉吟道:“本来是可以让你们与本王同行,但既然你们对本王行了臣下之礼,那便不能让你们去了。”
“什么?”两人惊愕地出了声,对于吉尔伽美什的话不甚理解。
“不明白吗?”吉尔伽美什傲然一笑,孤自转身离去,“所谓王者,就是要能够背负世上所有人的性命。你们既对本王行此礼节,那就在本王的背后、等待仰望这一壮举的达成吧!”
漫天的风沙之间,那黄金之王腰际绣着鹰翼雄狮的赤红衬摆猎猎飘荡着,如同一面火红招荡的旗帜。金靴击踏着黄土,随着他坚定的步伐发出有力的钝响。
注视着那渐远的身影,乌图尔和席勒不由地为吉尔伽美什那堂而皇之自信洋溢的姿态所鼓舞,庆幸这与群雄之王的邂逅。
当月亮升上了中天,吉尔伽美什已洗去了身上的风沙,正在城内的旅舍之中悠闲地啜饮着美酒。
他的桌上散落着几支那被称为‘埃雷修基加尔的长笛’的草烟,其中有一支是燃过的。很明显地,他尝试了这个玩意,可那种吸入时伴随着刺激的烟火味的头晕目眩感并不合他的心意。
于是,他从宝物库内取出了高档的熏香。而就在他准备焚烧的时候,却被窗外此起彼伏的吠叫扰了心情。
起先他认为是土狼,并没有特别在意。但紧随其后的,是接二连三响起的人类的惨叫声,以及沿途依次亮起的火炬所焕发出的些微光芒。当他打开窗户,想确认一下情况的时候,映入眼中的却是匪夷所思的一幕。
在月光的辉映下,远天与地平线相接壤的位置、如同涌起了海啸般,土浪翻卷之间是一座飞驰的山丘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城镇这边袭来!随着那道丘陵越来越接近,大地宛如是被巨神踩踏般地颤抖着、锨起磅礴的沙石,似要冲毁地上一切的事物。
而当那堵绝望之壁已经抵近城外的时刻,吉尔伽美什方才看清了其真实的样貌——那并非是沙石所叠起的丘陵,而是由人类的亡骸!那座尸山之上,是数不清的狰狞亡灵,它们扭曲的形体如同枯朽的树枝,空洞的眼窝内流淌着鲜血,在惨白的月光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死尸还发出这种噪音,真让人心烦意乱。”吉尔伽美什不悦地收起了酒杯,把铠甲穿戴,从窗户一跃而出,逆着四散逃离的人群信步向着城外走去。
在那破败的城墙外,使各式武具的英豪们正奋力地与来袭的亡灵们厮杀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败的恶臭,甚至连月亮都被染成了红色。
而这阴暗的色彩之中,却骤然闪出了一道璀璨的金影,简直像舍马什投下的第一缕曙光般。
“英雄王!您…!”正持着长枪穿突在尸群中的乌图尔察觉到了吉尔伽美什的到来,愕然回过了头,“这里十分危险!您请退下!”
听到有人呼唤那位群雄的王者,所有的勇士都侧过了头,注视着那身着黄金铠甲的、如同天神般魁梧的男人。
“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杂种,渴望此世间的光明吗?”吉尔伽美什没有理会周遭的人们,蔑视地盯着已压至面前的尸山,“那就让本王看看,你们有没有承受的资本!”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人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英雄王的身后冉冉上升的光辉、宛如金屑般奢华地在天地之间铺陈出一座通往王城宝库的巨门!
数以万计的琳琅剑戟列成了威严雄壮、灿烂夺目的军阵,甚至遮蔽了月光,掩盖了天体的运行——那些名剑神枪、法典权杖,无一不是时代的结晶,甚至连那亡故将领巴尔扎的翡翠剑也位列其中,更有恩奇都遗下的残破金剑。
这库藏无尽的财宝,正是历经恩美尔卡、卢伽尔班达乌鲁克两代王者毕生收集,交由吉尔伽美什继承的庞大财富,也是“黄金之乡”的根源所在。
“谨记这是王中之王施舍的陪葬品,”背抵金城的乌鲁克王以慷慨的姿态高举起手,“感恩戴德地收下吧,杂种们!!”
在他的手挥下的一瞬间,那些宝藏化作了疾射而出的流光、宛如恩利尔射出的雷电般劈打在亡灵凝聚的大山上,道道令人目眩的光芒依次炸裂,亡灵连同它们的怨恨皆被挫成了飞灰,随着碎裂的金屑一同消失。
待尘埃落定,人们惊愕地发觉骸骨所化的大军已经没了踪影。震惊之余,他们迟缓地接受了英雄王能在顷刻间毁灭整支军队这一事实。而后,欢呼雷动之间,人们跪伏在地,向着吉尔伽美什顶礼膜拜,把他的英名歌颂。
“乌图尔!席勒!”吉尔伽美什呼喊那两个对他行过臣下之礼的男人到他的面前,拿出了地图,开口道:“本王方才想起,你们说过马什山的变迁。通往卡赫美什的路径大概也有所变动,你们对这一带情况比较了解,来为本王在这地图上描绘详细!”
“乐意至极!”乌图尔与席勒围拢上前,详细地研讨了路线之后,摸出了打火石,敲打两下后靠着灼热的石尖在地图上描画起来。
吉尔伽美什凝视着地图上渐渐明晰、直到终点的路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过了两人呈上的地图,赞许道:“很好,目标十分明确。这样本王便能即刻启程,翻越那太阳升起的高山。”
“英雄王啊!我愿助您一臂之力!”
“马里的捍卫者!请让我伴您一同踏上征途!”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战士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欲意追随他一同前行。吉尔伽美什闻言,赞许地咧嘴一笑,朗声道:“这一征途必须由本王亲自完成——珍重的事物,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去维护!而如果失去,亦要拼了性命夺回来!这就是乌鲁克人的生存方式!你们若认同这点,就留在此地!把家人从贫瘠中解放,把捍卫生命的法度建立——你们,才是马里的保卫者!”
在人们的欢呼中,英雄王孑然的背影再度向着死亡之海踏上了征途。
而他的话被马里的人们谨记于心,这荒凉的座边境之城亦开始向着新的方向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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